长的梦

在搬到她家以前,我从没见过她,或者说,我根本不知道家族里还有如此美人,面前这位婶婶与一个8岁大的儿子生活。居住于此,我像个房客,规规矩矩。

婶婶在附近的工厂上班。我自然顺利在里头找到了岗位,工作时间很短,强度倒挺大,每次出来透风都是一脸麻木的表情,抽着烟。我注意到工厂前的马路边,老旧的小区楼4楼阳台上,有一位妇人总在那里,不知是否错觉,眼神始终对上,久而久之,反倒无所谓尴尬,眯起眼盯着她。

一次雨天,放工,我穿梭于沿巷屋檐避雨。来到了一座方形屋顶的三层建筑,刷白漆,顶层天台传来阵阵呼喊。转眼我就从消防梯上去,吃惊地看见三块用铁丝网划分出的球场。球衣整齐,场上每个人都面容紧张,脚下技术也不凡,但是频繁靠身体冲撞,时而几下黑脚打断节奏的野球不是我所欣赏的。看了许久才发现场边有几张白色塑料靠背椅,零星几个休闲装的大叔交头接耳。其中坐着一位找不着发际线头顶稀疏一撮黄毛的将军肚,墨镜后的眼神似乎扫到我,他周围站着的几个壮哥也齐刷刷朝我怒视。恐怕是误入了可怕的地方。

紧张的时候我会想很多事情,如果硬要马上答复甚至结巴,所以通常闭口不语,但脑子可不僵,也许身处的是赌野球的据点,更糟糕又或是玩命的角斗场也说不定,再不跑就没命了。

就跟电影里小混混的追杀场面一样,我冒雨跑了好几条巷子。如果摄影机在我面前,那身后一定有被掀翻的蔬菜水果摊,鸡鸭鱼鹅到处乱飞。我狰狞着面目,想要耍个酷,一步踩在一面水泥墙上,再一步蹬在紧贴墙壁的电线杆。应该有个足部特写,每一处鞋底的沟壑都带起滚滚灰尘,像吐出的香烟一般无规律地散开。这时镜头又恢复常速,双手扒住墙檐,我以为能来个十分帅气的跑酷动作在空中转体落地,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腰腹力量。我希望这组镜头替换成一根面条从案板上滚落,还是一根很短的面条,这样比较贴切。

当我意识到自己在一张桌子下醒来,周围的黑暗包裹着紧张。窗户是开着的,外头只有月光。某处的玻璃闪过一个黑影,这里还有其他人,我有些不安。虽然明知这种场景绝不现实,但是"害怕"的情绪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。比如落地玻璃隔门阻挡了卧室与大厅的木地板,即使静止,也会发觉,光不停地从窗台射到桌面再到天花板、地板、玻璃,地板,如此反射。稍有不寻常的光线变化,适应了黑暗的敏感神经就能马上捕捉。
下一秒我已经翻出窗户,屋里有人,是女人。

沿着水管我爬到楼下一户人家的铁遮棚子上,看见了路灯照亮的小区围墙,我就是从那儿翻进来的,原路返回就好。

又是一觉,浑身酸痛,运动过度的现象。弟弟把我叫起来,吃早餐。
桌子是可翻边的圆桌,想必有些年头,边缘的包漆已经撬起,桌子腿儿也有些锈迹。稀饭,馒头,甜辣酱,我饿得没了规矩,抓起馒头便蘸。

婶婶把一串项链拿了出来,摆在桌面,眼睛死死盯着我。

如果是平常,我们可能聊着天气,或者弟弟的学习。我俨然已经不是学生,圆滑的辞藻耳濡目染,变成了自己曾经不齿的模样。

"挺漂亮的呀,跟您的白色连衣裙真配。"

"你从哪弄来的!"
"诶?我?我不知道啊。"我确实不记得项链是怎么来的,真的与我有关么?我转头看了眼在身后床边收拾书包的弟弟,他伸手指向了我破旧的运动鞋。是在我脚边发现的?

这件事有点离奇。

接下来的半个钟头,我一直在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,以至于婶婶的愤怒我完全没有留意。女人唠叨起来的样子都大抵相同吧。

她先离开家去了工厂。

我也跟着出门,却好像越走越远。
我经过了那个小区,四楼阳台的盆栽长得旺盛。再次打量那高度,我都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够爬下来。走到巷子口,我回头,看到那家的妇人在阳台看着我。又走过一片破旧的工业区,不晓得如何能支撑住倾倒的屋顶,圆形铁皮,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。

最后我停在了白色的方型建筑前。婶婶走了出来,说"还不进去上班?!"
"这不是工厂啊"我惊讶。
"你在想什么呢,这后面就是工厂啦,你看那个圆形屋顶"顺着婶婶指的方向看去,确实是。

我仿佛突然释怀了。
于是醒来,结果还是不明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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